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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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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自己不會被日本人拉出去槍斃的所有張家人,又開始了醉生夢死的過日子。當然,那天晚些時候被日本人恭恭敬敬送回來的張靜慧成了張家最大的功臣。尤其是日本人臨走時還說了以後會經常來請三小姐給老夫人看病。因此張家上下恨不得像對待菩薩一樣把她供在是神龕上。張靜慧的嫡母、大房的大奶奶走路時恨不得把眼睛擱在腦袋頂上。可惜,張靜慧小姐絲毫察覺不到這些身外之物的變化,在她的世界裏除了繡花還是繡花。

老太太出殯前,張家終於完成了分家的艱巨任務,過程雖然曲折的,結果還算滿意,當然期間少不了各種怒罵甚至廝打。大概也是因為大家對最後的分家結果表示認可,所以張家雖然分了家,但是並不搬家,大房二房三房還是在老宅裏住著,只是各房單獨開火單獨走賬。沒了老太太壓著,張家三兄弟的日子過得有聲有色,相對的各自賬上的銀子也越來越少。

張靜嫻這個三方唯一的小姐終於再次被三少奶奶接納。無他,分家的時候老太太沒有按照人頭分而是三房平分,這無形間也是在偏心人丁單薄的三房。以至於後來再次分配老太太私有財產時,大房二房不止一次把這件事拿出來說道,都被三少奶奶以張靜嫻代替父母在老太太床前履行孝道居功至偉給擋了回去:老太太去世前這幾年身邊只有一個張靜嫻,大房二房的兒孫都忙著花天酒地,哪有那個東洋時間陪老太太磨牙嘮嗑?還不是我們三房的賢丫頭!三少奶奶說這話的時候,右手把自己胸脯拍的“噗噗”作響。

於是張靜嫻在自己親姨的嘴裏從“小白眼兒狼”重新做回了“賢丫頭 ”。

不過賢丫頭並沒有回三房去住,她繼續住在了張靜慧的小跨院兒。兩個共同喜歡安靜的人安安靜靜的相互作伴。三奶奶隔三差五的讓秋月姨娘過來慰問慰問張靜嫻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到了1943年。

張家最懷念老太太的大概就是張靜嫻了。每個月每逢大日子小日子,張靜嫻都會去城外家廟給老太太上香並且念經。這也是她唯一有機會離開張宅到外面散散心的機會。雖然這種散心也是從一個大院子到另一個小院子而已,但是好歹路上能掀開簾子的一角,偷偷看看路上的人和事。

老太太生前反覆告誡她女人一輩子吃虧就吃虧在感情用事上。她若是想要過舒心日子,就要學會用眼睛和腦子過日子,不要感情用事。張靜嫻還不太清楚什麽叫“感情用事”,但是她卻知道“看”和“想”應該怎麽做。

她在張家大院裏看和想的膩歪了,就想要到外面去看看別人的生活,想想別人的生活。不管是衣衫襤褸的乞丐還是趾高氣揚的日本人;不管是濃妝艷抹的□□還是狐假虎威的朝鮮二鬼子,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是老人還是孩子,張靜嫻利用每一次外出的機會貪婪的看他們的眼睛、看他們的神態、看他們的衣服、看他們的言行舉止……然後在心中勾勒出一幅又一幅“別人的生活”。張靜嫻無意中接觸到了這個世界最真實的一面,在大街上、在搖晃的馬車上、在偷偷掀起一角的布簾下。

1943年初秋,老太太生辰前一天張靜嫻就讓廚房準備東西,張家所有人默契的把對老太太的孝敬一事委托給了張靜嫻,只要是她提出去家廟為老太太誦經,各項供應一應俱全,進出仆從也都由管家早早吩咐妥當,從無差錯。

第二天一早,張靜嫻帶著新買的小丫頭玉函,坐著獨眼馬夫趕的車出奉天城去家廟進香。到了家廟後,她在供奉的操持下凈手、祭供品、上香,默默念了一個時辰的經,然後到後院用午膳。

雖說進了秋天,但是這段時間陽光正好,屋子裏不冷不熱。張靜嫻坐了一路馬車又念了一個時辰的經,用過素齋後就有些犯困,吩咐丫頭自己在院子裏玩兒去,她要睡一會兒。

小丫頭玉函才十歲的年紀,正是喜歡玩兒的年紀,聽話後高高興興的去找小尼姑玩兒去了。

張靜嫻關好門窗,和衣而臥,剛閉上眼睛沒多久,忽然聽見院子裏好像有重物落下的聲音,張靜嫻猛地驚醒過來,心臟砰砰亂跳。她側耳細聽,院子裏除了蟲子的知了叫聲外並無別的聲音了,她以為自己是夢魘了,於是重新躺好。

張靜嫻迷迷糊糊的感覺好像有人在拍自己肩膀,她努力想讓自己睜開眼睛醒過來。等她終於把雙眼掀開一條縫兒後,就見一個白白白凈凈、濃眉大眼的年輕人正彎腰站在床前看著她,同時一只胳膊半擡起來一副打算繼續拍她肩膀的樣子。

張靜嫻還處於迷糊的狀態中沒有完全清醒,但是年輕人見張靜嫻睜眼了,於是沖她一笑,露出滿口潔白的牙齒。

張靜嫻被年輕人的白牙晃得眼暈於是完全醒了過來。清醒過後的張靜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張嘴尖叫。

可惜張靜嫻嘴角都還沒來得及張開,年輕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豎起手指放在自己嘴唇上:“噓!”

張靜嫻險險把即將要沖出喉嚨的“啊”給收了回來。也不知道是該說她膽大還是該說她傻,居然這麽聽一個陌生人的話。

幸好陌生的年輕人對年僅十五歲的張靜嫻沒什麽壞念頭,見她不打算叫了,就收回自己的手笑瞇瞇的坐到桌子旁,好整以暇的看著張靜嫻。

張靜嫻從床上坐起來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端端正正的坐好。

年輕人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好奇的問:“你今年多大了?”

年輕人一開口說話那屬於大男孩的特有的公鴨嗓立刻暴露出他的真實年齡,最多也就是十八九歲最多二十出頭,正處於變聲期。北方人普遍長得比較壯實,外表看起來往往比實際年紀大幾歲。張靜嫻的三個哥哥剛好都跟年輕人處於同一個年齡段,張靜嫻經常能聽見他們扯著公鴨嗓吆五喝六。

張靜嫻於是略帶嫌棄的瞥了年輕人一眼,沒回答。

年輕人摸摸鼻子,訕笑道:“小漢奸還挺厲害。”

“誰是小漢奸?”

“你呀!你們張家都是漢奸!”

“你胡說,你才是漢奸!”

“你們給日本高官看病,還賣藥材給日本人,還說不是漢奸?”

“給日本人看病時被逼的,我們家也給普通百姓賣藥。”

年輕人惡狠狠的說道:“哼,你們家以前還給窮人舍藥,現在怎麽不舍了?因為你們做了日本人的漢奸走狗!知道嗎,我們就是專門殺漢奸的!”

張靜嫻立刻閉上嘴。每月第一天給窮人舍藥是老太太生前堅持做的善事之一,她去世後三個兒子分家,自然沒有人再願意從自家賬上 拿錢繼續舍藥,這件被老太太堅持了二十多年的善事無疾而終

年輕人見張靜嫻忽然不說話了,只是緊抿嘴角坐著,屬於少女的剛剛發育一半的身板挺得直直的。他眼角不經意間掃過張靜嫻微微隆起的胸部,臉上不自然的紅了一下,他故意咳了兩聲繼續說:“不過,你要是幫我做件事,我就給你們家一個證明,證明你們不是真正的漢奸,是被逼無奈。”

張靜嫻猶豫的問:“什麽事?”

“把我們兩個帶進城。” 年輕人說著一邊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窗外。

張靜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結果只看見了緊閉的窗戶。張靜嫻再次鄙視的瞥了他一眼,為了加強效果,她還撇了撇嘴角。

年輕人受不了了,被一個黃毛丫頭鄙視可不是他這個年紀的大男孩能忍受的。他騰的一聲站起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張靜嫻從推開的兩扇窗戶望出去,就見院子中大榕樹下的石凳子上正坐著一個男人,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傍晚西沈的陽光透過榕樹葉子,在他周身落下斑斑駁駁的光影。

開窗的聲音驚動了男人,他迅速擡頭望過來,剛好對上張靜嫻的目光。

張靜嫻猛一對上男人的視線,一顆心頓時撲通撲通亂跳。她慌張的低下頭再不敢往外看,但是男人棱角分明的臉、挺拔的眉和深邃的雙眼,早已在那匆匆一眼之間被她牢牢刻畫在了心底。

這個人和張靜嫻見過的所有異性都不同。不是指長相而是指氣質。若論長相,張家男人普遍長得都不錯。至於性格,說好聽點叫瀟灑或者風流,說不好聽就是輕浮、驕躁。而院子裏、榕樹下、周身披著斑斑駁駁的陽光的人,不但長相英俊,更有一身沈穩雍容的氣質。如果不是唇形偏薄且有法令紋,這將是一個迷人的中年男士。

氣質比長相更容易讓女人沈淪,哪怕是年僅十五歲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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